“兩山”理念的新疆實踐丨最高科技獎得主的另一份“成果”——李德仁夫婦率隊11載植綠塔克拉瑪干沙漠

　　天山網(wǎng)-新疆日報記者 魏永貴 加孜拉·泥斯拜克

　　4月21日，麥蓋提縣下起了雨。春雨貴如油，這對于三面環(huán)沙的麥蓋提縣來說堪稱喜雨。

　　麥蓋提縣地處塔克拉瑪干沙漠西南緣，沙漠面積占全縣總面積的90%。2010年以前，麥蓋提縣年均降水量只有56.5毫米，蒸發(fā)量卻高達2001.8毫米，年平均沙塵天氣150多天。下雨，在這里是一件奢侈的事。

　　在雨中漫步，沙漠中的景物展現(xiàn)出別樣韻味。麥蓋提縣庫木庫薩爾鄉(xiāng)托萬塔瓦爾克斯克村沙漠植樹點距離縣城35公里，是今年麥蓋提縣百萬畝防風固沙生態(tài)林基地開展植樹造林的重點區(qū)域。54歲的護林員玉素甫·買合木提帶著記者登上一處沙丘，遠眺村莊，連片成林的樹木如同一條綠色的玉帶，守護著裊裊炊煙。

　　“遠處那一片片林子，是10多年前種下的，有新疆楊、文冠果、沙棘、胡楊、新梅、蘋果，中間那些是紅柳、梭梭等，也有幾年了，靠近沙丘的是剛種下的沙棗樹?！庇袼馗φf，“科學家們今年種下的樹，樹梢上已經(jīng)有綠色了?！?/p>

　　走近沙棗樹林，一棵棵一人多高的樹苗挺直身軀，枝條上芽苞吐綠。樹根部，科學家志愿團成員們一鍬鍬打起的圍堰完好無損，枝干上防止野兔啃咬樹皮的防護套依舊緊實。

　　“我們走在大路上，意氣風發(fā)斗志昂揚……”撫摸著這些樹苗，一曲《我們走在大路上》在植樹造林工地回蕩，來自武漢大學等高校的一批批科學家、教授，在中國科學院院士、中國工程院院士李德仁及夫人、武漢大學教授朱宜萱帶領下，在疆志愿植綠11年的畫面歷歷在目。

　　與新疆的緣分始于麥蓋提

　　“這棵樹有點歪了，要返工，來種樹就要認認真真的，要符合規(guī)范。”86歲的朱宜萱在一棵剛種下的沙棗樹苗前停下來，神情有些不高興，“我們要講成活率的?！?/p>

　　3月25日至30日，在托萬塔瓦爾克斯克村沙漠，朱宜萱教授與57位志愿者同伴按照劃定區(qū)域，測量、挖坑、移苗、培土、施肥、筑堰、澆水……6天時間，志愿者們早出晚歸，種下1000多棵沙棗樹苗。

　　托萬塔瓦爾克斯克村沙漠是麥蓋提縣第十七屆義務植樹活動現(xiàn)場，義務植樹活動是李德仁院士和朱宜萱教授在2014年發(fā)起的，11年來，有17批志愿者858人次來到麥蓋提縣，種下4.6萬多棵苗木。

　　李德仁院士是我國著名的攝影測量與遙感學家，獲2023年度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。朱宜萱教授曾在原國家測繪局第七地形測量隊工作。西北地區(qū)一望無際的戈壁荒漠，給這對科學家夫婦留下了深刻印象。

　　他們與新疆的緣分，始于麥蓋提縣。

　　2012年，沙漠逼近麥蓋提縣城。麥蓋提舉全縣之力，啟動百萬畝防風固沙生態(tài)林基地建設工程，每年春秋兩季，組織動員10余萬名干部群眾進沙漠植樹。

　　2014年9月，李德仁院士和朱宜萱教授受邀來麥蓋提縣參加院士論壇，縣里組織參觀防風固沙生態(tài)林基地?；乩?，才種下兩年的新疆楊幼苗伸展出片片綠葉，頑強抗爭著風沙。這一場景深深打動了他們。

　　“麥蓋提人與沙漠抗爭，不容易。當時兩年才種了兩萬畝，算起來100萬畝要100年才能種完，時間太長了，我們要來幫忙?！崩畹氯史驄D回到武漢后，決定組織麥蓋提義務植樹志愿者團隊，發(fā)動親朋好友等建立了“樹友群”。

　　2015年3月，參加第一屆義務植樹活動的15名志愿者來到麥蓋提。志愿者大多是李德仁夫婦曾經(jīng)的同事或同學，不少已是年逾古稀的老人。

　　當時，種樹的地方?jīng)]有公路，車輛無法到達。志愿者每天先坐半個多小時汽車，再步行3公里來到植樹點。頂著春天的風沙，他們和當?shù)馗刹咳罕娨坏揽该?、修枝、挖坑、換土，第一天就種了96棵新疆楊。

　　現(xiàn)在，這些樹已經(jīng)從小樹苗長到碗口粗，從1米多高長到了10多米。

　　遙感技術派上了用場

　　李德仁夫婦帶領科學家志愿者團隊來到麥蓋提，給當?shù)厝罕妿砹藰O大鼓舞。

　　“那時候技術條件比較差，各個片區(qū)的樹苗存活率不高?？h里提出的100萬畝目標，也讓干部群眾感到壓力大，對植樹造林一度有些灰心。”4月20日，麥蓋提縣防沙治沙中心黨支部書記殷紅海回憶道，當時，各鄉(xiāng)鎮(zhèn)的群眾得知有院士帶著一批老科學家、老教授來義務植樹了，頓時鼓足了干勁，“有的全家上了工地，有的帶著鍋碗瓢盆和小帳篷趕了過來，任務完成量比上一年多了不少?！?/p>

　　“我們心里都有一個愿望，就是希望祖國家園處處美麗。新疆麥蓋提就是一個讓我們實現(xiàn)愿望的地方。”朱宜萱說。

　　在麥蓋提，科學家志愿者團隊以特有的嚴謹和認真，把植樹造林當作事業(yè)來干。

　　“麥蓋提縣氣候干旱，樹苗存活率低、生長速度慢。”朱宜萱介紹，剛開始，志愿者們種下的樹苗存活率不高。后來，大家拜當?shù)馗刹咳罕姙閹?，多方求教林業(yè)專家，不斷改進植樹技術：

　　——種樹時從目測改為拉繩定位，確保樹苗成一條直線，并保持合理間距；

　　——種下樹后“三踩兩提”，即填沙后用腳踩實，把樹提起放回再踩緊，再提再踩，讓樹苗根系舒展，利于生長；

　　——在當?shù)厝罕娭笇?，他們將滴灌水管繞著一棵棵樹苗呈“S”形放置，水管就不易被風刮跑了；

　　——種好的樹苗外面要罩上用阻沙網(wǎng)卷成的網(wǎng)罩，可以高效經(jīng)濟地防止樹苗冬天被野兔、野雞等小動物啃食。這是大家在嘗試用麥草、芨芨草、聚氯乙烯管保護樹木等方法后，最終與當?shù)厝罕娨黄鹂偨Y出來的訣竅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經(jīng)過探索，科學家志愿者團隊種下的樹苗存活率提高到90%以上。

　　作為我國測繪遙感領域的權威專家，李德仁夫婦的專業(yè)知識，在麥蓋提綠化事業(yè)中發(fā)揮了重要作用。

　　李德仁院士指導學生制作了麥蓋提縣歷年衛(wèi)星遙感圖，可以清晰查看綠化面積變化、生態(tài)林長勢等情況，為全縣精準監(jiān)測管護林木提供了極大便利。

　　近年來，麥蓋提縣植樹造林效果日益顯現(xiàn)，沙塵天數(shù)降到了每年40來天，雨水逐年增多，各類野生動物種群不斷擴大。麥蓋提縣也在從“善治沙”向“善用沙”轉(zhuǎn)變，沙漠文旅產(chǎn)業(yè)持續(xù)升溫。

　　“在沙漠景區(qū)選址時，測繪遙感技術也派上了大用場?！敝煲溯嬲f，通過衛(wèi)星遙感圖，能識別判斷地形的高低起伏、沙質(zhì)好壞，從而確定最合適的景區(qū)范圍。

　　將來我們不在了，沙漠里的樹還在

　　“今年，李老師因為有工作，沒有來麥蓋提?！敝煲溯嬲f，去年3月22日，李德仁和志愿者們來到麥蓋提縣百萬畝防風固沙生態(tài)林基地，慶祝義務植樹活動10周年。看到10年前種下的樹苗已10多米高，大家激動不已。

　　越來越多人加入到麥蓋提義務植樹志愿者團隊。其中有李德仁和朱宜萱夫婦的同學、同事、朋友、學生、學生的學生，有教授、工程師、歸國華僑、軍人、醫(yī)生、工人、企業(yè)家等。為了跟當?shù)刂矘鋾r間保持同步，志愿活動也形成了每年春秋兩季的慣例。

　　“志愿者團隊只給當?shù)靥砭G色、不給當?shù)靥碡摀?。大家的來回機票，植樹期間的食宿，植樹所需的工具、苗木、農(nóng)資等，都是自費?！敝煲溯嬲f，很多人因為工作或身體原因沒法到現(xiàn)場，就通過捐款捐物的形式支持義務植樹活動。

　　志愿者胥燕嬰今年72歲，退休前是國家測繪地理信息局總工程師，今年是第六次來麥蓋提縣種樹。

　　“為什么非要跋山涉水去新疆種樹？”很多人問他。

　　“新疆那么干旱，我們就希望它變得更綠一點?！瘪阊鄫胝f。

　　74歲的達漢橋是志愿者隊伍里的元老，參加了歷次植樹活動，他還是志愿者隊伍的大管家。

　　“來到這里，才能真正體會到治理沙漠的重要性。”達漢橋說。

　　如今，隨著影響力的擴大，這支原先主要由武漢大學老科學家、老教授組成的志愿者團隊，成為老中青結合、全國各行各業(yè)人士都有的團隊。

　　麥蓋提縣的西部計劃志愿者羅新蘭、喀什市的律師王靜、烏魯木齊的退役軍人王保疆、國外的兩位留學生……今年的隊伍中，閃耀著更多年輕的面孔。

　　2024年開始，志愿者團隊決定把報名者的年齡上限設定為75歲，但這并不是強制的規(guī)定，比如朱宜萱已經(jīng)超齡、達漢橋明年也將75歲，但他們只要身體允許就一定會來。

　　“也有來不了的人，他是我的同學，比我大兩歲。因為身體原因，一直來不了，但是他特別想來。后來他就捐款，去世前還托女兒給團隊捐款?！敝煲溯嬲f，每一批志愿者團隊里，都有不少老科學家、老教授。每天在植樹回營的路上，大家都會拉個歌，唱得最熟練的是《祖國不會忘記》，“不需要你歌頌我，不渴望你報答我，我把光輝融進，融進祖國的星座……”

　　“將來我們不在了，沙漠里的樹還在，這就夠了。”朱宜萱說。